李曾超群漫步人生路

歲月崢嶸續篇﹝五﹞

這 天 是 大 人 玩 得 最 高 興 的 日 子 ， 這 些 長 輩 玩 的 把 戲 ， 亦 實 在 夠 新 奇 。 他 們 一 早 就 宣 佈 ： 「 今 天 家 中 辦 喜 事 。 」

早 上 各 人 用 過 早 點 ， 齊 齊 總 動 員 ， 分 工 合 作 ， 光 是 佈 置 家 居 ， 將 數 日 前 他 們 去 市 鎮 買 回 來 的 一 箱 一 箱 東 西 拆 開 ， 嘩 ！ 都 是 很 美 麗 的 裝 飾 品 ， 當 時 我 太 幼 稚 ， 不 知 這 些 等 五 光 十 色 之 物 件 ， 究 竟 有 何 用 處 。 我 的 好 奇 心 驅 使 老 本 行 又 來 了 ， 問 東 問 西 ， 但 他 們 似 乎 充 耳 不 聞 ， 沒 有 人 回 答 ， 最 後 母 親 說 ： 「 不 要 問 了 ！ 你 很 麻 煩 ， 所 以 今 天 要 把 你 嫁 出 去 ！ 」 我 在 此 刻 ， 似 懂 而 非 ， 墜 入 五 里 霧 中 ， 忽 然 大 哭 起 來 ， 這 一 哭 ， 卻 使 長 輩 諤 然 ， 問 我 發 生 甚 麼 事 ， 我 則 邊 哭 邊 叫 ： 「 為 什 麼 不 要 我 ， 最 多 我 不 再 頑 皮 ， 學 做 乖 孩 子 。 」 他 們 鬆 了 一 口 氣 ， 「 原 來 祗 是 怕 大 人 遺 棄 她 。 」 在 那 時 不 知 道 什 麼 是 「 嫁 」 ， 祗 識 「 出 去 」 這 兩 個 字 ， 亦 可 能 自 己 作 賊 心 虛 ， 自 知 時 常 惹 禍 ， 給 麻 煩 長 輩 ， 所 以 他 們 攆 棄 我 。 最 後 長 輩 們 解 釋 ， 因 為 今 天 是 唐 伯 母 生 日 ， 他 們 突 然 要 發 揮 新 創 作 ， 舉 行 一 個 別 開 生 面 之 生 日 慶 祝 會 。 張 燈 結 采 ， 把 家 居 佈 置 得 喜 氣 洋 洋 ， 然 後 一 些 新 意 念 都 落 到 這 輩 小 孩 子 身 上 。

首 先 將 我 們 這 班 小 孩 子 ， 分 批 拉 入 房 間 內 ， 然 後 每 位 大 人 負 責 為 一 個 小 孩 子 化 妝 ， 又 穿 古 古 怪 怪 的 衣 服 。 這 些 衣 服 相 信 是 我 在 煮 飯 時 他 們 去 買 的 ， 故 此 有 些 呎 吋 很 畸 形 ， 又 闊 又 大 ， 我 覺 得 很 好 笑 。

我 站 立 在 母 親 前 面 差 不 多 半 小 時 ， 她 為 我 化 妝 面 部 ， 我 照 照 鏡 ， 覺 得 自 己 完 全 不 再 是 一 樣 的 臉 龐 。 眼 又 畫 得 很 大 ， 眉 毛 又 深 深 色 ， 兩 邊 臉 又 搽 得 紅 紅 ， 最 後 還 塗 了 口 紅 ， 因 我 不 習 慣 有 些 膠 之 物 在 唇 上 ， 所 以 一 直 張 著 口 ， 母 親 叫 我 合 朧 兩 唇 ， 但 我 不 舒 服 ， 還 嚷 著 要 抹 掉 ， 我 又 再 發 脾 氣 ， 不 要 化 妝 ， 不 要 玩 這 遊 戲 ， 站 了 半 天 ， 沒 有 興 奮 的 活 動 ， 又 不 明 是 在 幹 些 什 麼 鬼 把 戲 ， 頑 固 ， 任 性 的 性 格 又 出 來 了 。 素 性 坐 在 地 上 ， 不 再 讓 他 們 擺 佈 ， 母 親 亦 無 計 可 施 ， 結 果 出 動 了 我 的 亞 姨
， 她 一 向 很 痛 錫 我 ， 她 很 有 耐 心 的 慢 慢 與 我 討 論 道 理 ， 如 果 是 大 眾 之 事 ， 如 有 一 人 不 合 作 ， 大 事 則 不 成 ， 她 解 釋 ， 「 將 來 你 長 大 後 ， 你 如 果 想 做 一 件 事 ， 而 此 事 一 定 要 群 體 合 作 始 能 成 功 ， 如 果 到 時 其 中 有 一 人 不 合 作 ， 就 敗 了 大 事 ， 今 天 大 家 很 高 興 ， 滿 屋 充 滿 歡 樂 氣 氛 ， 你 是 否 想 破 壞 ， 使 每 人 都 掃 興 呢 ？ 」 亞 姨 的 長 篇 理 論 ， 我 似 乎 有 些 明 白 ， 亦 分 辨 出 其 中 道 理 ， 其 實 孩 童 時 感 領 到 的 真 理 ， 就 算 事 隔 數 拾 年 ， 仍 未 忘 懷 。

於 是 我 乖 乖 的 又 再 任 由 他 們 擺 佈 ， 結 果 ， 母 親 給 我 穿 了 一 件 白 色 的 長 裙 衣 服 ， 又 為 我 由 頭 披 了 一 張 很 長 的 蚊 帳 紗 ， 頭 上 用 野 花 做 了 一 個 花 環 ， 在 此 階 段 ， 我 明 白 是 什 麼 一 回 事 ， 他 們 把 我 扮 成 一 個 新 娘 子 的 樣 子 ， 因 為 母 親 時 常 都 會 帶 我 去 教 堂 看 新 娘 子 ， 所 以 我 認 得 新 娘 子 就 是 這 種 裝 扮 。 後 來 我 又 看 見 表 兄 弟 與 胞 兄 都 穿 了 似 是 而 非 的 所 謂 禮 服 ， 父 親 做 導 演 ， 他 在 分 配 角 色 。 舅 父 的 大 兒 子 做 牧 師 ， 還 給 他 架 上 一 副 平 光 眼 鏡 ， 手 上 拿 著 一 本 聖 經 ， 唐 哥 哥 和 大 表 兄 二 表 兄 都 是 伴 郎 ， 胞 兄 和 我 做 新 郎 新 娘 ， 鐵 樑 比 我 細 ， 則 成 為 花 仔 ， 在 大 廳 一 邊 擺 了 一 張 長 檯 ， 所 謂 牧 師 亦 站 在 檯 之 後 ， 兩 手 托 著 打 開 的 聖 經 ， 伴 郎 站 在 牧 師 旁 邊 。 父 親 將 每 崗 位 之 人 物 排 好 之 後 ， 忽 然 聽 聞 有 琴 音 ， 是 我 熟 識 之 音 調 ， 「 結 婚 進 行 曲 」 ， 我 母 親 在 奏 ， 父 親 又 導 演 我 與 胞 兄 勾 手 而 行 ， 他 們 則 在 用 錄 影 機 在 拍 過 程 ， 雖 是 廿 世 紀 之 時 代 ， 但 我 們 家 庭 是 屬 新 潮 派 ， 當 時 凡 有 新 科 技 用 品 或 新 相 機 ， 父 親 都 愛 買 ， 故 此 他 將 為 此 場 合 拍 了 一 輯 紀 念 帶 ， 還 是 要 買 一 部 放 影 機 始 能 播 放 ， 此 帶 一 直 作 為 我 嫁 妝 之 一 ， 在 有 錄 影 帶 上 市 時 ， 我 已 找 人 代 我 將 帶 轉 去 錄 影 帶 ， 以 作 永 遠 保 存 ， 可 惜 一 直 找 不 到 賢 能 者 完 成 此 事 ， 至 今 有 人 已 可 做 到 ， 但 該 片 亦 已 片 片 粉 碎 ， 只 餘 飛 灰 殘 夢 了 。

2000 年 04 月 13 日